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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非子》內儲説上七術第三十

《韓非子》內儲説上七術第三十

主之所用七術,所察也六微。七術:一曰眾端參觀,二曰必罰明威,三曰信賞心能,四曰一聽責下,五曰疑詔詭使,六曰挾知而問,七曰倒言反事。此七者,主之所用也。

《韓非子》內儲説上七術第三十
經一 參觀

觀聽不參則誠不聞,聽有門户則臣壅塞。其説在侏儒之夢見灶,哀公之稱“莫眾而迷”。故齊人見河伯,與惠子之言“亡其半”也。其患在豎牛之餓叔孫,而江乞之説荊俗也。嗣公欲治不知,故使有敵,是以明主推積鐵之類,而察一市之患。

經二 必罰

愛多者則法不立,威寡者則下侵上。是以刑罰不必,則禁令不行。其説在董子之行石邑,與子產之教遊吉也。故仲尼説隕霜,而殷法刑棄灰;將行去樂池,而公孫鞅重輕罪。是以麗水之金不守,而積澤之火不救。成歡以太仁弱齊國,卜皮以慈惠亡魏王。管仲知之,故斷死人;嗣公知之,故買胥靡。

經三 賞譽

賞譽薄而謾者下不用也,賞譽厚而信者下輕死。其説在文子稱“若獸鹿。”故越王焚宮室,而吳起倚車轅,李悝斷訟以射,宋崇門以毀死。勾踐知之,故式怒蛙;昭侯知之,故藏弊褲。厚賞之使人為賁、諸也,婦人之拾蠶,漁者之握鱣,是以效之。

經四 一聽

一聽則愚智不分,責下則人臣不參。其説在“索鄭”與“吹竽”。其患在申子之以趙紹、韓沓為嘗試。故公子汜議割河東,而應侯謀馳上黨。

經五 詭使

數見久待而不任,奸則鹿散。使人問他,則不鬻私。是以龐敬還公大夫,而戴歡詔視輼車,周主亡玉簪,商太宰論牛矢。

經六 挾智

挾智而問,則不智者至;深智一物,眾隱皆變。其説在昭侯之握一爪也。故必南門而三鄉得。周主索曲杖而羣臣懼,卜皮事庶子,西門豹詳遺轄。

經七 倒言

倒言反事以嘗所疑則姦情得。故陽山謾覟豎,淖齒為秦使,齊人慾為亂,子之以白馬,子產離訟者,嗣公過關市。

説一

衞靈公之時,彌子瑕有寵專於衞國。侏儒有見公者曰:“臣之夢賤矣。”公曰:“何夢?”對曰:“夢見灶,為見公也。”公怒曰:“吾聞見人主者夢見日,奚為見寡人而夢見灶?”對曰:“夫日兼燭天下,一物不能當也;人君兼燭一國人,一人不能擁也。故將見人主者夢見日。夫灶,一人煬焉,則後人無從見矣。今或者一人有煬君者乎?則臣雖夢見灶,不亦可乎!”

魯哀公問於孔子曰:“鄙諺曰:‘莫眾而迷。’今寡人舉事,與羣臣慮之,而國愈亂,其故何也?”孔子對曰:“明主之問臣,一人知之,一人不知也;如是者,明主在上,羣臣直議於下。今羣臣無不一辭同軌乎季孫者,舉魯國盡化為一,君雖問境內之人,猶之人不免於亂也。”

一曰:晏嬰子聘魯,哀公問曰:“語曰:‘莫三人而迷。’今寡人與一國慮之,魯不免於亂,何也?”晏子曰:“古之所謂‘莫三人而迷’者,一人失之二人得之,三人足以為從矣,故曰‘莫三人而迷’。今魯國之羣臣以千百數,一言於季氏之私,人數非不眾,所言者一人也,安得三哉?”

齊人有謂齊王曰:“河伯,大神也。王何不試與之遇乎?臣請使王遇之。”乃為壇場大水之上,而與王立之焉。有間,大魚動,因曰:“此河伯。”

張儀欲以秦、韓與魏之勢伐齊、荊,而惠施欲以齊、荊偃兵。二人爭之。羣臣左右皆為張子言,而以攻齊、荊為利,而莫為惠子言。王果聽張子而以惠子言為不可。攻齊、荊事已定,惠子入見。王言曰:“先生毋言矣。攻齊、荊之事果利矣,一國盡以為然。”惠子因説:“不可不察也。夫齊、荊之事也誠利,一國盡以為利,是何智者之眾也?攻齊、荊之事誠不可利,一國盡以為利,何愚者之眾也?凡謀者,疑也。疑也者,誠疑:以為可者半,以為不可者半。今一國盡以為可,是王亡半也。劫主者固亡其半者也。”

叔孫相魯,貴而主斷。其所愛者曰豎牛,亦擅用叔孫之令。叔孫有子曰壬,豎牛妒而欲殺之,因與壬遊於魯君所。魯君賜之玉環,壬拜受之而不敢佩,使豎牛請之叔孫。豎牛欺之曰:“吾已為爾請之矣,使爾佩之。”壬因佩之。豎牛因謂叔孫:“何不見壬於君乎?”叔孫曰:“孺子何足見也。”豎牛曰:“壬固已數見於君矣。君賜之玉環,壬已佩之矣。”叔孫召壬見之而果佩之,叔孫怒而殺壬。壬兄曰丙,豎牛又妒而欲殺之。叔孫為丙鑄鐘,鍾成,丙不敢擊,叔孫使豎牛請之叔孫。豎牛不為請,又欺之曰:“吾已為爾請之矣,使爾擊之。”丙因擊之。叔孫聞之曰:“丙不請而擅擊鐘。”怒而逐之。丙出走齊。居一年,豎牛為謝叔孫,使豎牛召之,又不召而報之曰:“吾已召之矣,丙怒甚不肯來。”叔孫大怒,使人殺之。二子已死,叔孫有病,豎牛因獨養之而去左右,不內人,曰:“叔孫不欲聞人聲。”不食而餓殺。叔孫已死豎牛因不發喪也,徙其府庫重寶空之而奔齊。夫聽所信之言而子父為人,此不參之患也。

江乞為魏王使荊,謂荊王曰:“臣入王之境內,聞王之國俗曰:‘君子不蔽人之美,不言人之惡。’誠有之乎?”王曰:“有之。”“然則若白公之亂得庶無危乎?誠得如此,臣免死罪矣。”

衞嗣君重如耳,愛世姬,而恐其皆因其愛重以壅己也,乃貴薄疑以敵之如耳,尊魏姬以耦世姬,曰:“以是相參也。”嗣君知欲無壅而未得其術也。夫不使賤議貴,下必坐上,而必待勢重之鈞也,而後敢相議,則是益樹壅塞之臣也。嗣君之壅乃始。夫矢來有鄉,則積鐵以備一鄉;矢來無鄉,則為鐵室以盡備之。備之則體不傷。故彼以盡備之不傷,此以盡敵之無奸也。

龐恭與太子,質於邯鄲,謂魏王曰:“今一人言市有虎,王信之乎?”曰:“不信。”“二人言市有虎王信之乎?”曰:“不信。”“三人言市有虎王信之乎?”王曰:“寡人信之。”龐恭曰:“夫市之無虎也明矣,然而三人言而成虎。今邯鄲之去魏也遠於市,議臣者過於三人,願王察之。”龐恭從邯鄲反,竟不得見。

説二

董閼於為趙上地守。行石邑山中,澗深,峭如牆,深百仞,因問其旁鄉左右曰:“人嘗有入此者乎?”對曰:“無有。”曰:“嬰兒、痴聾、狂悖之人,嘗有入此者乎?”對曰:“無有。”“牛馬太彘嘗有入此者乎?”對曰:“無有。”董閼於喟然太息曰:“吾能治矣。使吾治之無赦,猶入澗之必死也,則人莫之敢犯也,何為不治之?”

子產相鄭,病將死,謂遊吉曰:“我死後,子必用鄭,必以嚴蒞人。夫火形嚴,故人鮮灼;水形懦,人多溺。子必嚴子之形,無令溺子之懦。”故子產死。遊吉不肯嚴形,鄭少年相率為盜,處於雚澤,將遂以為鄭禍。遊吉率車騎與戰,一日一夜,僅能克之。遊吉喟然歎曰:“吾蚤行夫子之教,必不悔至於此矣。”

魯哀公問於仲尼曰:“《春秋》之記曰‘冬十二月霣霜不殺菽。’何為記此?”仲尼對曰:“此言可以殺而不殺也。夫宜殺而不殺,桃李冬實。天失道,草木猶犯干支,而況於人君乎!”

殷之法,刑棄灰於街者。子貢以為重,問之仲尼。仲尼曰:“知治之道也。夫棄灰於街必掩人,掩人,人必怒,怒則鬥,鬥必三族相殘也,此殘三族之道也,雖刑之可也。且夫重罰者,人之所惡也;而無棄灰,人之所易也。使人行之所易,而無離所惡,此治之道。”

一曰:“殷之法,棄灰於公道者,斷其手。”子貢曰:“棄灰之罪輕,斷手之罰重,古人何太毅也?”曰:“無棄灰,所易也;斷手,所惡也。行所易,不關所惡,古人以為易,故行之。”

中山之相樂池以車百乘使趙,選其客之有智能者以為將行,中道而亂。樂池曰:“吾以公為有智,而使公為將行,今中道而亂,何也?”客因辭而去,曰:“公不知治。有威足以服之人,而利足以勸之,故能治之。今臣,君之少客也。夫從少正長,從賤治貴,而不得操其利害之柄以制之,此所以亂也。嘗試使臣:彼之善者我能以為卿相,彼不善者我得以斬其首,何故而不治!”

公孫鞅之法也重輕罪。重罪者,人之所難犯也;而小過者,人之所易去也。使人去其所易,無離其所難,此治之道。夫小過不生,大罪不至,是人無罪而亂不生也。

一曰:公孫鞅曰:“行刑重其輕者,輕者不至,重者不來,是謂以刑去刑也。”

荊南之地,麗水之中生金,人多竊採金。採金之禁:得而輒辜磔於市。甚眾,壅離其水也,而人竊金不止。大罪,莫重辜於市,猶不止者,不必得也。故今有於此,曰:“予汝天下而殺汝身。”庸人不為也。夫有天下,大利也,猶不為者,知必死。故不必得也,則雖辜磔,竊金不止;知必死,則天下不為也。

魯人燒積澤。天北風,火南倚,恐燒國。哀公懼,自將眾輒救火者。左右無人,盡逐獸而火不救,乃召問仲尼。仲尼曰:“夫逐獸者樂而無罰,救火者苦而無賞,此火之所以無救也。”哀公曰:“善。”仲尼曰:“事急,不及以賞;救人者盡賞之,則國不足以賞於人。請徒行賞。”哀公曰:“善。”於是,仲尼乃下令曰:“不救火者,比降北之罪;逐獸者,比入禁之罪。”令下未遍而火已救矣。”

成歡謂齊王曰:“王太仁,太不忍人。”王曰:“太仁,太不忍人非善名邪?”對曰:“此人臣之善也,非人主之所行也。夫人臣必仁,而後可與謀;不忍人,而後可近也;不仁則不可與謀,忍人則不可近也。”王曰:“然則寡人安所太仁?安不忍人?”對曰:“王太仁於薛公,而太不忍於諸田。太仁薛公,則大臣無重;太不忍諸田,則父兄犯法。大臣無重,則兵弱於外;父兄犯法,則政亂於內。兵弱於外,政亂於內,此亡國之本也。”

魏惠王謂卜皮曰:“子聞寡人之聲聞亦何如焉?”對曰:“臣聞王之慈惠也。”王欣然,喜曰:“然則功且安至?”對曰:“王之功至於亡。”王曰:“慈惠,行善也。行之而亡,何也?”卜皮對曰:“夫慈者不忍,而惠者好與也。不忍,則不誅有過;好予,則不待有功而賞。有過不罪,無功受賞,雖亡,不亦可乎?”

齊國好厚葬,布帛盡於衣衾,材木盡於棺槨。桓公患之,以告管仲曰:“布帛盡則無以為蔽,材木盡則無以為守備,而人厚葬之不休,禁之奈何?”管仲對曰:“凡人之有為也,非名之,則利之也。”於是乃下令曰:“棺槨過度者戮其屍,罪夫當喪者。”夫戮死,無名;罪當喪者,無利:人何故為之也?衞嗣君之時有胥靡逃之魏,因為襄王之後治病。衞嗣君聞之,使人請以五十金買之,五反而魏王不予,乃以左氏易之。羣臣左右諫曰:“夫以一都買胥靡,可乎?”王曰:“非子之所知也。夫治無小,而亂無大。法不立而誅不必,雖有十左氏,無益也;法立而誅必,雖失十左氏無害也。”魏王聞之曰:“主欲治而不聽之,不祥。”因載而往,徒獻之。

説三

齊王問於文子曰:“治國何如?”對曰:“夫賞罰之為道,利器也。君固握之,不可以示人。若如臣者,猶獸鹿也,唯薦草而就。”

越王問於大夫文種曰:“吾欲伐吳,可乎?”對曰:“可矣。吾賞厚而信,罰嚴而必。君欲之,何不試焚宮室?”於是遂焚宮室,人莫救之。乃下令曰:“人之救火者死,比死敵之賞;救火而不死者,比勝敵之賞;不救火者,比降北之罪。”人塗其體被濡衣而走火者,左三千人,右三千人。此知必勝之勢也。

吳起為魏武侯西河之守。秦有小亭臨境,吳起欲攻之。不去,則甚害田者;去之則不足以徵甲兵。於是乃倚一車轅於北門之外而令之曰:“有能徙此南門之外者,賜之上田、上宅。”人莫之徙也。及有徙之者,還賜之如令。俄又置一石赤菽東門之外而令之曰:“有能徙此於西門之外者,賜之如初。”人爭徙之。乃下令大夫曰:“明日且攻亭,有能先登者,仕之國大夫,賜之上田宅。”人爭趨之。於是攻亭,一朝而拔之。

李悝為魏文侯上地之守,而欲人之善射也,乃下令曰:“人之有狐疑之訟者,令之射的,中之者勝,不中者負。”令下而人皆疾習射,日夜不休。及與秦人戰,大敗之,以人之善戰射也。

宋崇門之巷人服喪而毀甚瘠,上以為慈愛於親,舉以為官師。明年,從之所以毀死者歲十餘人。子之服親喪者,為愛之也,而尚可以賞勸也,況君上之於民乎!

越王慮伐吳,欲人之輕死也,出見怒蛙,乃為之式。從者曰:“奚敬於此?”王曰:“為其有氣故也。”明年之請以頭獻王者歲,十餘人。由此觀之,毀之足以殺人矣。一曰:越王勾踐見怒蛙而式之。御者曰:“何為式?”王曰:“蛙有氣如此,可無為式乎?”士人聞之曰:“蛙有氣,王猶為式,況士人有勇者乎!”是歲,人有自剄死以其頭獻者。故曰王將復吾而試其教:燔台而鼓之,使民赴火者,賞在火也;臨江而鼓之,使人赴水者,賞在水也;臨戰而使人絕頭刳腹而無顧心者,賞在兵也。又況據法而進賢,其助甚此矣。

韓昭侯使人藏弊褲,侍者曰:“君亦不仁矣,弊褲不以賜左右而藏之。”昭侯曰“非子之所知也。吾聞明主之愛一嚬一笑,嚬有為嚬,而笑有為笑。今夫褲,豈特嚬笑哉!褲之與嚬笑遠矣。吾必待有功者,故收藏之未有予也。”鱣似蛇,蠶似蠋。人見蛇則驚駭,見蠋則毛起。然而婦人拾蠶,漁者握鱣利之所在,則忘其所惡,皆為孟賁。

説四

魏王謂鄭王曰:“始鄭、樑一國也,已而別,今願復得鄭,而合之樑。”鄭君患之,召羣臣而與之謀所以對魏。公子謂鄭君曰:“此甚易應也。君對魏曰:‘以鄭為故魏而可合也,則弊邑亦願得樑,而合之鄭。”魏王乃止。齊宣王使人吹竽,必三百人。南郭處士,請為王吹竽,宣王説之,廩食以數百人。宣王死,湣王立,好一一聽之,處士逃。

一曰:“韓昭侯曰“吹竽者眾吾無以知其善者。”田嚴對曰:“一一而聽之。”

趙令人因申子於韓請兵,將以攻魏。申子欲言之君,而恐君之慾疑己外市也,不則恐惡於趙,乃令趙紹、韓沓嘗試君之動貌而後言之。內則知昭侯之意,外則有得趙之功。

三國至韓,王謂樓緩曰:“三國之兵深矣!寡人慾割河東而講,何如?”對曰:“夫割河東大費也,免國於患大功也。此父兄之任也,王何不召公子汜而問焉?”王召公子汜而告之,對曰:“講亦悔,不講亦悔。王今割河東而講,三國歸,王必曰:‘三國固且去矣,吾特以三城送之。’不講,三國也入韓則國必大舉矣,王必大悔。王曰:‘不獻三城也。’臣故曰:“王講亦悔,不講亦悔。”王曰:“為我悔也,寧亡三城而悔,無危乃悔。寡人斷講矣。”

應侯謂秦王曰:“王得宛、葉、蘭田、陽夏,斷河內,困樑、鄭,所以未王者,趙未服也。弛上黨在一而已,以臨東陽則邯鄲口中蝨也。王拱而朝天下,後者以兵中之。然上黨之安樂,其處甚劇,臣恐馳之而不聽,奈何?”王曰:“必弛易之矣。”

説五

龐敬,縣令也。遣市者行,而召公大夫而還之。立以間,無以詔之,卒遣行。市者以為令與公大夫有言,不相信,以至無奸。戴歡,宋太宰,夜使人曰:“吾聞數夜有乘輼車至李史門者,謹為我伺之。”使人報曰:“不見輼車,見有奉笥而與李史語者,有間,李史受笥。”

周主,亡玉簪,令吏求之,三日不能得也。周主令人求而得之家人之屋間。周主曰:“吾之吏之不事事也。求簪,三日不得之,吾令人求之,不移日而得之。”於是吏皆聳懼,以為君神明也。商太宰使少庶子之市,顧反而問之曰:“何見於市?”對曰:“無見也。”太宰曰:“雖然,何見也?”對曰:“市南門之外甚眾牛車,僅可以行耳。”太宰因誡使者:“無敢告人吾所問於女。”因召市吏而誚之曰:“市門之外何多牛屎?”市吏甚怪太宰知之疾也,乃悚懼其所也。

説六

韓昭侯握爪,而佯亡一爪,求之甚急,左右因割其爪而效之。昭侯以察左右之臣不割。

韓昭,使騎於縣。使者報,昭侯問曰:“何見也?”對曰:“無所見也。”昭侯曰:“雖然,何見?”曰:“南門之外,有黃犢食苗道左者。”昭侯謂使者:“毋敢泄吾所問於女。”乃下令曰:“當苗時,禁牛馬入人田中固有令入,而吏不以為事,牛馬甚多入人田中。亟舉其數上之;不得,將重其罪。”於是,三鄉舉而上之。昭侯曰:“未盡也。”復往審之,乃得南門之外黃犢。吏以昭侯為明察,皆悚懼其所而不敢為非。

周主下令索曲杖,吏求之數日不能得。周主私使人求之,不移日而得之。乃謂吏曰:“吾知吏不事事也。曲杖甚易也,而吏不能得,我令人求之,不移日而得之,豈可謂忠哉!”吏乃皆悚懼其所,以君為神明。

卜皮為縣令,其御史污穢而有愛妾,卜皮乃使少庶子佯愛之,以知御史陰情。

西門豹為鄴令,佯亡其車輻,令吏求之不能得,使人求之而得之家人屋間。

説七

陽山君相衞,聞王之疑己也,乃偽謗樛豎以知之。

淖齒聞齊王之惡己也,乃矯為秦使以知之。齊人有欲為亂者,恐王知之。因詐逐所愛者,令走王知之。

子之相燕,坐而佯言曰:“走出門者何,白馬也?”左右皆言不見。有一人走追之,報曰:“有。”子之以此知左右不誠信

有相與訟者,子產離之而無使得通辭,倒其言以告而知之。

衞嗣公使人為客過關市,關市苛難之。因事關市以金與,關吏乃舍之。嗣公為關吏曰:“某時有客過而所,與汝金,而汝因遣之。”關市乃大恐,而以嗣公為明察。

主之所用七術,所察也六微。七術:一曰眾端參觀,二曰必罰明威,三曰信賞心能,四曰一聽責下,五曰疑詔詭使,六曰挾知而問,七曰倒言反事。此七者,主之所用也。

經一 參觀

觀聽不參則誠不聞,聽有門户則臣壅塞。其説在侏儒之夢見灶,哀公之稱“莫眾而迷”。故齊人見河伯,與惠子之言“亡其半”也。其患在豎牛之餓叔孫,而江乞之説荊俗也。嗣公欲治不知,故使有敵,是以明主推積鐵之類,而察一市之患。

經二 必罰

愛多者則法不立,威寡者則下侵上。是以刑罰不必,則禁令不行。其説在董子之行石邑,與子產之教遊吉也。故仲尼説隕霜,而殷法刑棄灰;將行去樂池,而公孫鞅重輕罪。是以麗水之金不守,而積澤之火不救。成歡以太仁弱齊國,卜皮以慈惠亡魏王。管仲知之,故斷死人;嗣公知之,故買胥靡。

經三 賞譽

賞譽薄而謾者下不用也,賞譽厚而信者下輕死。其説在文子稱“若獸鹿。”故越王焚宮室,而吳起倚車轅,李悝斷訟以射,宋崇門以毀死。勾踐知之,故式怒蛙;昭侯知之,故藏弊褲。厚賞之使人為賁、諸也,婦人之拾蠶,漁者之握鱣,是以效之。

經四 一聽

一聽則愚智不分,責下則人臣不參。其説在“索鄭”與“吹竽”。其患在申子之以趙紹、韓沓為嘗試。故公子汜議割河東,而應侯謀馳上黨。

經五 詭使

數見久待而不任,奸則鹿散。使人問他,則不鬻私。是以龐敬還公大夫,而戴歡詔視輼車,周主亡玉簪,商太宰論牛矢。

經六 挾智

挾智而問,則不智者至;深智一物,眾隱皆變。其説在昭侯之握一爪也。故必南門而三鄉得。周主索曲杖而羣臣懼,卜皮事庶子,西門豹詳遺轄。

經七 倒言

倒言反事以嘗所疑則姦情得。故陽山謾覟豎,淖齒為秦使,齊人慾為亂,子之以白馬,子產離訟者,嗣公過關市。

説一

衞靈公之時,彌子瑕有寵專於衞國。侏儒有見公者曰:“臣之夢賤矣。”公曰:“何夢?”對曰:“夢見灶,為見公也。”公怒曰:“吾聞見人主者夢見日,奚為見寡人而夢見灶?”對曰:“夫日兼燭天下,一物不能當也;人君兼燭一國人,一人不能擁也。故將見人主者夢見日。夫灶,一人煬焉,則後人無從見矣。今或者一人有煬君者乎?則臣雖夢見灶,不亦可乎!”

魯哀公問於孔子曰:“鄙諺曰:‘莫眾而迷。’今寡人舉事,與羣臣慮之,而國愈亂,其故何也?”孔子對曰:“明主之問臣,一人知之,一人不知也;如是者,明主在上,羣臣直議於下。今羣臣無不一辭同軌乎季孫者,舉魯國盡化為一,君雖問境內之人,猶之人不免於亂也。”

一曰:晏嬰子聘魯,哀公問曰:“語曰:‘莫三人而迷。’今寡人與一國慮之,魯不免於亂,何也?”晏子曰:“古之所謂‘莫三人而迷’者,一人失之二人得之,三人足以為從矣,故曰‘莫三人而迷’。今魯國之羣臣以千百數,一言於季氏之私,人數非不眾,所言者一人也,安得三哉?”

齊人有謂齊王曰:“河伯,大神也。王何不試與之遇乎?臣請使王遇之。”乃為壇場大水之上,而與王立之焉。有間,大魚動,因曰:“此河伯。”

張儀欲以秦、韓與魏之勢伐齊、荊,而惠施欲以齊、荊偃兵。二人爭之。羣臣左右皆為張子言,而以攻齊、荊為利,而莫為惠子言。王果聽張子而以惠子言為不可。攻齊、荊事已定,惠子入見。王言曰:“先生毋言矣。攻齊、荊之事果利矣,一國盡以為然。”惠子因説:“不可不察也。夫齊、荊之事也誠利,一國盡以為利,是何智者之眾也?攻齊、荊之事誠不可利,一國盡以為利,何愚者之眾也?凡謀者,疑也。疑也者,誠疑:以為可者半,以為不可者半。今一國盡以為可,是王亡半也。劫主者固亡其半者也。”

叔孫相魯,貴而主斷。其所愛者曰豎牛,亦擅用叔孫之令。叔孫有子曰壬,豎牛妒而欲殺之,因與壬遊於魯君所。魯君賜之玉環,壬拜受之而不敢佩,使豎牛請之叔孫。豎牛欺之曰:“吾已為爾請之矣,使爾佩之。”壬因佩之。豎牛因謂叔孫:“何不見壬於君乎?”叔孫曰:“孺子何足見也。”豎牛曰:“壬固已數見於君矣。君賜之玉環,壬已佩之矣。”叔孫召壬見之而果佩之,叔孫怒而殺壬。壬兄曰丙,豎牛又妒而欲殺之。叔孫為丙鑄鐘,鍾成,丙不敢擊,叔孫使豎牛請之叔孫。豎牛不為請,又欺之曰:“吾已為爾請之矣,使爾擊之。”丙因擊之。叔孫聞之曰:“丙不請而擅擊鐘。”怒而逐之。丙出走齊。居一年,豎牛為謝叔孫,使豎牛召之,又不召而報之曰:“吾已召之矣,丙怒甚不肯來。”叔孫大怒,使人殺之。二子已死,叔孫有病,豎牛因獨養之而去左右,不內人,曰:“叔孫不欲聞人聲。”不食而餓殺。叔孫已死豎牛因不發喪也,徙其府庫重寶空之而奔齊。夫聽所信之言而子父為人,此不參之患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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