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著臭吃的香

年少時，我也特別喜歡古體詩歌，還有那麼股刨根問底的執拗勁。
記得在中學文學社的語文老師，曾舉辦過古典詩詞鑑賞活動。當他津津有味地講到“紅杏枝頭春意鬧”時，說“鬧”字把詩歌寫活了，我不以為然地與他辯論了好久，最後卻不了了之地記住了——什麼叫“通感”！
在江南漂泊的些許時日，雖然風餐露宿地到處走，由於一個人，習慣了寂寞孤獨，至少有那麼多新奇的景緻填充我且走且停的旅途。
只是時間久了，總覺得若有所失，消泯了那痛快舒暢的感覺。但是，自己又參不透究竟是什麼原因。
直到去了“唐詩之路”，回來時途徑紹興，在一個頗有地方特色的餐館，看見琳琅滿目的食品，依然吊不起日漸乾癟的胃口。
老闆費勁口舌推薦了無數菜品，最後說到紹興有“三烏”——烏篷船、烏乾菜、烏豆腐，我不由得眼前一亮。
一下子鉤起了我塵封的記憶和食慾，想起了家鄉著名的克東腐乳，那聞著臭吃的香的小東西，是我每餐必需的佐餐物。
克東是個偏僻的小縣城，甚至火車都不通。但是，克東腐乳卻名聞遐邇。東北的大豆本來就有著黑土地的幽香，經過精工細作的腐乳，那四方方的殷紅，好象瑪瑙鑽石般晶瑩；臭豆腐呢，介於墨綠和青翠之間的色彩，有著濃釅的氣味，把鼻息通通漲溢著，有深及骨髓且刮骨撩腸的奇臭……
最七年級次去克東腐乳廠，是為了實地考察該廠申報外貿進出口經營權事宜，因為當時的我，對腐乳並沒有什麼好感，完全是迫不得已而來的例行公務。
走在車間裡，那刺鼻的氣味撲面而來，無孔不入地浸透你身體乃至靈魂的罅隙，那無處躲藏的無奈感覺，至今仍歷歷在目。
直到廠長把克東腐乳的歷史娓娓道來，才知道：這裡的職工，包括退休人員在內，由於天天聞到這特殊的氣味，竟然沒有一個人患癌症的。經過省級科研機構鑑定，這裡的一草一木都寄居棲息著一種鏈球菌。
由於克東腐乳“臭名昭著”，銷售供不應求，他們去過很多地方設立分廠，但都無法生產出與老廠一樣的產品，只能萬般無奈地仍然老守田園。
我品著紹興的花雕酒，一小口一小口地呷著當地的臭豆腐，我的思緒也發生了所謂“通感”的奇異變化。早已遊離到久違的家鄉，完全忘卻了自己置身於3000公里之外的江南了！
當是時，聞著臭吃的香的紹興臭豆腐，彷彿與家鄉的克東腐乳，是世界上碩果僅存的美味佳餚了。這就象那首詩的作者，看見了枝頭綻放的紅杏，依稀遙想到孩子在跳舞嬉笑打鬧？
身在他鄉時，那流浪之中若有所失的感覺，居然由於區區臭豆腐的異味，神遊回到了時空隧道的另外一段，回到了闊別已久的故土……
記得古代有位杭州籍貫的高官，在北方長期宦海升沉之後，也曾經為了再品嚐一口西湖蓴菜，毅然辭職回鄉。與當時的我雖然地域不同，心思卻何其相似啊！
聞著臭吃著香的事物，又何止是腐乳臭豆腐啊！那縷氣味，就象鋼刀可以劈斷最堅固的盔甲，就象小小螻蟻的洞穴可以轉瞬間讓萬丈堤壩轟然坍塌！
於是，我默默又匆匆地回到了北方，把滯重的行李一一丟棄如敝履。現在每天都可品嚐到聞著臭吃的香的“尤物”，患得患失的感覺已經杳然無影無蹤了。
不日，我即將回家探望父母，我一定滿足父親多年以來打算回山東老家的願望。在送行的晚餐上，我會促狹調皮地詢問父親：老家哪樣東西，也讓您聞著臭吃的香啊？！

2006-11-2
※本文作者：chuny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