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扇子和炎夏

在过去的时候，每逢六七月的天气里，在乡村都是吃了晚饭后就坐在外面一张小桌子上乘凉去热的。因为那时没有电，家里的照明就是一张煤油灯，或者就是一盏马灯，所以，也没有现在的电风扇空调的，到了炎热的夏天，能赶走热的办法，就是冲凉之后坐在老家门前那空地饭桌上乘乘凉吹吹风了。
记得那时我还在读国小，一放学回来，就是烧饭烧水收草扫地，还有就是提水了，如果妹妹回家早，也得一起来帮忙的，当然她的事只是打扫门前空地了。于是，父母回来就能吃上现成的饭菜，然后再在我们洗完澡了，他们才去洗。一切忙妥了，父亲就要出去打牌，或者是有其他的事，而母亲则会在收拾完碗筷，就拿了一把扇子，坐在小桌子上。
桌子是长宽不一的小平台，或者叫小凉床，我和妹妹都会争着睡下，而母亲来了，就只能斜坐在旁边，由此，她的腿就得垂在桌面下的。那时，乡村蚊子挺多的，而门前又种着一些刚竹，母亲只顾了儿女，自己就只能挨咬受叮了，她常常挥扇帮我们赶走了蚊子，而她自己早就腿上咬得血迹斑斑了。想来自己是多么不懂事，母亲忙碌一天，本来就够苦的了。过去的活计都是很顶真的，可能别人还会偷些机休息一会的，而母亲是老实而善良的人，一天学没上过，当然不会象那样耍心眼了。因此，从早做到晚，其实早就又困又倦，可母亲并没有因为自己的劳累而让自己的儿女受蚊子的叮咬以及炎热而让我们中了暑。
母亲是一个厚道的乡下女人，一切的行为都是为了儿女前途着想，可能她不会表达自己的爱与温柔，可我总是感觉到她的眼中期望与等待。当我儿时的头枕上母亲的腿上，仰脸望向天空，我就看到了数不清的星星，那星星虽然遥远，却是那么明亮，却是那么灿烂。有风的夜晚，还能让母亲停下手来，可以休息与不被蚊叮，还可以在我的不断追问中回顾她的过去。
我和母亲是相当谈得亲热的，因为我的顽皮与聪明，在四个子女中，我是最伶俐的，也深受父母的宠爱，所以，我能一直上学下去。在我并不太用功的情况下，母亲就默默支持着让我复读了一年。回想起过去自己的不刻苦以及白白浪费时光，我总是感到不安和心灵的深深内疚。对于母亲的辛酸往事，也就是夏日炎热的夜晚，我躺在小桌子上，慢慢听来的，那时并不能读懂她眼中的泪水，也不能理解她话语中的哽咽，只能迷惘地沉痛与伤心。母亲讲这些事时，虽然还是那么伤痛，但手是不会停的，而且会及时地加大劲，来驱逐不断叮咬的蚊子。
母亲的手早就粗糙了，我常常用自己的小手去深情地抚摸着，然后就心里酸酸了。我一直为母亲的过去而痛心的，因为她的前半生并不幸福。但母亲的不幸并没影响她对我们的爱还有关心，母亲说话有时很唠叨，哥哥与妹妹们听烦了早就跑开了，而我是不会讨厌而感到心里索然的。我理解她的唠叨，也为她的话语感动着，然后在她的扇风下，悄悄地就睡着了，直等到母亲抱我起来，才会醒了，然后就自己跑回屋里睡去的。
因为没有电风扇，只有家里几把那种乡下常见的大扇子，别的人喜欢到小村子里那座长桥上，我是从来不去的，总是懒惰着睡在那张小桌子上，让母亲摇着扇子凉爽着享受着。由于扇子要天天用的，而这种扇子又是很容易裂开来的，母亲忙，有时就是我来帮着用线缝起来，还能用个好长时间的，这也是勤俭节约的好习惯。扇子是乡下人夏天乘凉离不开的工具，没有电，没有风，要乘凉赶蚊就得用这样的扇子。每到夏季的夜晚，不管走到哪里，都可以看到这样的情景，做母亲的斜坐在小桌旁边，而子女们就躺在小桌子上，母亲就摇着大扇子，而那些玩了一天疯了一日的儿女们早就呼呼大睡了。
过去的那种扇子，都是从供销社里买来的，那时每个小村子里只有一个商店，这样的扇子也是相当紧张的，因此，要买扇子都得到乡镇去才能购得的。而扇子是缺不得的乘凉用品，家家都有几把的，如果孩子多了，还不够用呢。记得那时稍长大了一点，不用母亲来摇扇了，就会抢了，而妹妹也不小了，于是就来争，争不到了，就跑到母亲面前去告状，而母亲是疼爱我的，当然不会理她，只好哄她睡在她的腿边，慢慢摇着哄着，妹妹则会在母亲的哄说下静静睡着了，而我呢？就坐在一旁偷偷地笑，母亲就说：“不太热了，去看书吧。”我听了，就闷闷不乐地回房里看书做作业去了。
一年接一年，炎热的夏天就这么被母亲粗糙手里握着的大扇子摇走了摇远了，但能摇走的只是那炎热只是那蚊子只是那岁月只是那夜晚，而摇不走的是那深情的记忆，是那么深沉的亲情呀，是母亲默默的爱呀！

二〇〇七年五月十三日星期日
※本文作者：池草入诗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