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春末夏初的雨及其它

都说南方多雨，每年的春一律笼在冰仄仄湿浸浸的雨水里，即便一天半天不下雨，那日头也像和人捉迷藏似地忽悠忽悠闪躲，在人眨眼的瞬间它就隐到云层背后去，收了魂儿一般再不出来，少顷那雨便定然约好似的又一次欲诉还休地在天与地之间缠绵。
我出生在农历三月，桃花笑春风的季节，据母亲说那一年下了整整一个月的雨，我出生那日白天雨还落个不停，谁料夜里就止了。念国小时竟发现班里一个女同学和我是同一天生日，她对我大肆喧染了那个季节雨水的充沛，其生动程度罄竹难书，仿佛亲身经历了一般传神。国小时代的许多人与事都模糊不清了，这位与我同日出生的女同学的姓氏我也早已忘却，唯独名字因与气象关联的原因至今记忆尤深——秀雨，典型而柔美的南方姑娘的名。
诚然，我是不喜欢南方的春的，湿冷得令人手足无措，并且时常乍暖还寒，分明中午时分还艳阳高照，热得人们只穿件衬衣，傍晚便收起灿烂冷若冰霜起来。雨也趁机造势，可恶地铺天盖地而来，令人感观上更觉严寒。
谷雨过了一半儿，天气也渐暖和，这时方记起欣赏早抽过芽儿的翠绿的枝叶，在雨里绽放得娇艳欲滴的花。一面忙着叹息春是不等人的，农历三月一过便热烈到了荼蘼，你挂心也罢，漠视也罢，她兀自我行我素悠游来去，年年如此，岁岁如是。
家附近的街心公园里，清晨打拳的老人开始多起来，夜晚一些阿姨奶奶们用绳索圈出一块地，颇有组织纪律性地一排排列好队，随着音乐跳起舞。街心公园里这样的民间自发组织有两三支，每支总有十几二十人左右，实行互帮互助原则，会跳的站前头，才加入或跳不好的站后面，每晚散场后老队员还热心地留下来辅导新队员。舞蹈也自由，不需舞伴，只随着音乐甩手扭腰前进后退转身。音乐是从扩音器里放出来的，音量开得很大，直闹得潮湿的春夜愈加暖烘烘，春的微熏稠得化不开。
转眼进了五月，春末夏初的阵雨亦是说来就来。我常常抱怨自己生来带雨，每每洗了一堆衣服，第二天多逢阴雨天，忘了带伞必定惴惴不安，总担心雨水不期而降。因此难免又想这全是因自己出生在春雨缠绵的季节的缘故。朋友间聊起天，也笑我每次组织出游必遇雨天，改了计划不说，整整一书包的喜之郎旺旺也只好在电视机前慢慢消化。
今年初夏下的两场暴雨，一场在正午时分。斯时我外出办事正在路上，眼瞅着天色乌黑狂风大作，忙跳上公交车往家里赶，直至到站下车仍保持天色乌黑狂风大作的状态，只是这场酝酿太久的暴雨在我举步行了不到十米远找着机会似地突然倾盆倒下，白茫茫平地生花，遮的那把伞压根派不上用场。
另一场雨下在傍晚时分。下了班和同事一起去坐公交车，一路上只是微雨，车行在路上往窗外看也无人撑伞，偏偏我下车后雨就以逐渐的形式大起来，离家愈近雨愈大，我思忖着反正没几步便到家了，于是仗着手中的一把伞举步惟艰地回到家，进门时却发现浑身已被风雨打湿。
令我愤愤然的却是这两场雨居然在我到家不到一刻钟的时间里都渐收渐小了，仿若有的放矢专门恭候着我似的。
初夏时分，家门前那条街的夜市也热闹起来，书摊儿的生意是顶好的，买书看书的人挺多。傍晚从公交车上下来，我也宁愿多行些路往这条街上回家，彼时小生意人正在摆设摊点，大花圃边上小小孩们正学溜冰，夕阳的余辉淡淡，一切平和安好。
前些日子在一个书摊上翻捡书本时遇到那个与我同日出生的女孩，她穿着宽松的孕妇装端坐在一排排书的后面，和我打招呼时脸上挂着温柔腼腆的笑，早失却了我记忆中那能说会道的生动表情，只有圆圆的眼睛仍是会说话的样子。
写这篇字的时候，窗外的夜仍延续白天的燥热，关掉所有的灯，仍不能缓解我的汗流浃背。杯里的茉莉香片已喝残，我开始想念下雨天以及能够带来清凉舒爽的雨水，突然又忆起忘了问那个将要做母亲的秀美的女子一句，是否也和我一般，常与春末夏初的雨不期而遇。

※本文作者：锦字素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