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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勾引我的魂魄

请勾引我的魂魄

1
  我始终认为,一个人要想轻松地活着,就必须以开放的态度搬开心底的石头。

  2
  现在,我决定搬开那块石头,让被它压伤的心室能够继续幸福地生长。
  那是八年前的陈年旧事,当时有块石头降临到人间,它的前生是一勾弯月。
  弯月照着大地,将我引领到小城西边的红叶湖。夜晚的湖畔比油画上的少女还羞涩,唯有那业已怀春的晚风在低吟在唱歌。自由的鱼儿时而跃出波平如镜的湖面,它们的跃动使我心中充满异样的感觉,我隐约觉得马上就会有什么事要发生。我坐下,静静地望着弯月,我想那透明的镰刀上一定正演绎着一种传说
  自离我十数丈远的地方,忽传来一阵动人的笛声,那笛声在透明的月光中袅袅升起,悠扬婉转,抑扬顿挫,仿佛来自远古。笛音引诱了我的眼神,我望过去,呵,一个女子,一个江南水乡的窈窕淑女,立于神秘的天地间,对着湖中的莲花正在吹奏长笛。
  在我看定她的一瞬,笛声突然消失,那消失有种说不出的意味。我怔住。那女子有着极上等的容颜,我竟找不出能与之匹配的形容词。总之,我处于极度的震惊和感叹之中。当我从不正常的状态恢复过来时,已流出了口水。从她的一颦一笑来看,应比我大几岁。我本以为她还会为我这个不速之客演奏一曲,但她却转身离去了,她的身子转过一个美妙的弧度。我只见了她一面,甚至未看清她情窦初开的眉梢。
  远去的背影锁在我痴痴的目光深处,我也不清楚自己的目光有多深。在我的记忆中,依旧有她高高盘起的发髻,发髻上斜斜地别着一只展翅欲飞的蝴蝶。她就象一只亿万年前的蝴蝶一样飞出了宇宙,仓促地刺伤一个少男的心后逃离人间。我擦掉嘴边的口水,痴痴地站了半晌,然后笑了笑,自嘲似的。坦率地说,她给予我的震惊在当夜还没有达到刻骨铭心的程度,在回家的路上,我在一个钓鱼者的身旁坐了好久,我看他钓鱼,似乎渐渐地就把那女子忘了。看来,任何女人想在我十四岁时用她的多情偷走我血淋淋的心,是不可能的。
  然而,我并不知道,爱的诅咒已在自己的灵魂底层悄悄生根,我怎能知道呢?

  3
  噩梦,在七天后开始。那个晚上,我第一次梦到了她,她就是一只蝴蝶,从宇宙外飞了回来,专程来为我吹笛子。梦中的我是沉睡着的,她狠狠打了我一耳光。我于是就顺理成章地醒了,捂着脸蛋,傻兮兮地笑着,我觉得她打我是对的,打得巧,打得妙,打得正是时候。我醉意朦胧地吮吸着远古的佳酿,任她勾走魂魄。一觉醒来,我大汗淋漓,胸口紧紧地抱着鸳鸯枕头。
  此事后来的发展实在出乎我的意料,她的影子仿佛成了我心肝的一部分,每时每刻都在我眼前晃荡招摇。我开始害怕,但一切都晚了。你知道,在我家的院子里,有一株百年枫树。我常常坐在屋子内向着大枫树发呆,我梦想着有一天她能站在树下,朝我挥动手绢。那个梦圆满至极,顽固至极。日久天长,她的影子竟和枫树融为一体,我把枫树当成了她的化身。每天,我总要看一眼那树才安心。到了盛夏,枫树枝叶繁茂,挡住了进入屋子的阳光。父亲要我拿把刀去将树放倒,我坚决不肯,我宁愿生活在阴暗的角落里,因为只有这样,我的心才能得到一片光明。怎料,次日一早,我起床后却发现枫树已被肢解成了数十块,散乱地堆放在院子里。父亲背着我下了毒手。我悲从衷来,又哭又闹,他怎知道呢?他一刀几乎要砍断我的相思根!
  后来,我又无数次到红叶湖畔踏月,可是,却再也未见到那个奇怪的小女子。也许,她不是没来,而是我们无数次地错过,错过了一次,错过了永远。从头到尾,我只见过她一面。
  多么诡秘而又折磨人的相遇呵!
  终于有一天,我对自己说:“忘掉她吧,无条件忘掉。”
  于是,她的影子模糊了下去。
  有一段日子,我对她的思考充满理性,那已过去好多年,当时我在遥远的异地求学。我意识到,从理论上讲,每个人在成长的过程中,其精神总要有一个影子作支撑,那影子与其说是个人,不如说是种昭示。我记得,当我坐在主楼的一间教室里,把这个实质想明白后,竟浑身瘫软,似乎卸掉了一生的包袱,我终于不再是她的奴隶了,终于告别了枷锁。
  日子又掀开了新的一页。

  4
  那池塘是一粒明珠,在北方城市的近郊能出现那样一口含情脉脉的池塘的确匪夷所思。闯到它的身边纯属偶然,碧绿的池水让我思绪恍惚,我竟想到了家乡的红叶湖,我觉得这种想象并不符合逻辑。
  坐在池塘边,我有种莫名的忧伤,我一边伤感一边自言自语,我忘了自己到底讲了些什么,可能,我是在吟一首诗,应该是情诗。我做梦也未想到,就在池塘对岸,在那茂密的水草丛中,居然还藏着一个人;我做梦也想不到,自己刚才吟的那首诗竟被她秘密地印入了魂魄里。这怎么想得到呢?
  在我准备离去的那一刻,那女子突然鬼魅般地站起身,她乌黑的头发下有一张脱俗的瓜子脸,标准的中国美人脸。我们对视了一眼,这下我看清了她的眼睛下有颗痣,那痣俗名叫落泪伤夫痣。
  她的脸绯红一片,身子赶紧又蹲了下去,象只受惊的小兔。完成这一切决不超过三秒钟。那一刻,受了惊的人决不仅有她,还有我,因为我看出她很象一个人。你这么聪明,自然懂得我指的那个人是谁。我立即打消了离去的念头,必须再看一眼,是的,必须再看一看。可是,她再未自水草丛中站起,她似乎知道有个人在守株待兔。
  暮蔼渐浓,我悻悻地走了。我并非真心想走,但我不能让她走夜路。你自然清楚,一个男人开始为只见了一面的女人担心,这意味着什么?
  那女人勾起了我的陈年往事。我越来越觉得她象一个人,尽管事实上不太象。你千万不要问我为什么会有那样的感觉,或许那根本就没有原因,或许是我害怕被寻根究底。
  一日,我从海边回来,途径故地。我透过车窗,下意识地朝池塘望了一眼,谁知,我眼前竟出现了“海市蜃楼”——那女人低着头正在水草丛中独自徘徊!暮色里,风儿吹动她洁白的长裙,撩起她的长发,金黄的长发。
  “停车。”我失声喊道。
  车停了。司机疑惑地看着我。
  “我心跳得厉害。”我喘着粗气,捂住心口。
  “犯了心脏病还停车,眼看就到了,你想死在荒郊野外?”司机一踩油门,车风驰电掣而去。
  我承认此时的我心中已有了爱,那爱有上十年的根基。可能,你一时理解不了这话,但我确信你终将理解。

  不过,令我失望的是,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她又象隐了身一般,我再也找不到她的踪迹。延续了十年的梦仿佛走到了尽头。但我固执地认为这事并未最终完结,因为有好几次,我在八里台的一条街道拐角处,若隐若现地见到了她的影子。她恰似饵边的鱼,只是围着饵游动,却并不上钩。
  但,如果是命,就没有不上钩的道理。
  那是道画着江南月夜的帘子。帘子隔开了两个多情的人。我独自坐在帘子这边喝闷酒,英雄气短、儿女情长最好单独享受。她,就在帘子那边,在和一群人嬉笑打闹。我的火气上来的极快,我难以解释自己为何会发那么大的火,用尽全身力气,我将一只高脚酒杯摔在地板上。巨响过后,那边的嬉笑戛然而止。于是,我朦朦胧胧地看到了那双久违的眼睛,她望着我。我要的就是这个。
  我与酒瓶嘴对嘴,咕咕地灌了几大口,大喝道:“我必须见到你!”
  随后,我就如受伤的猎物仓皇逃出酒馆。店小二追了半天,竟未追上。
  自从酒馆一别,我心中便被巨大的甜蜜感所充斥,我决心爱她,死心塌地,这个决心是真的下了。就算她不会接受,我也要单方面做下去,除非上天要夺走我的生命。我料定这次自己会得到幸福,我一向料事如神。我在隔壁的一所大学得知了她的住址,并以一种不可遏止的激情给她写了求爱信,一口气写了一百封。此后,我几次发现她从我的窗外走过,每次她都看我一眼,她的眼神里燃烧着火焰
  她肯定是我的,我想,我很固执。

  5
  在我们的感情要取得突破性进展时,我突然感到大脑不适,于是到医院做检查。检查过后好久都无音信,纸是包不住火的,后来大夫告诉了我一切:我得了癌症。我请求大夫再用机器照一照,我说自己得癌的可能性是零。大夫说不用照了,她坚持认为机器不是人,决不会三心二意看走眼。
  我痛苦地垂下头,嘶喊道:“完了。”
  她安慰道:“还没完,至少还可以活一年。”
  一年?一年!一年时间装得下海枯石烂的爱情吗?我要她给我装!
  我立即做出了一个决定:忘记那个女子,全面彻底地忘记她。我必须拿出一些手段,让她、让自己死心,这是路线,是一个光荣而神圣的任务,必须取得最终的胜利。之所以要这么做,正因为我深深地爱她,我有责任让自己所爱的人远离痛苦,这百分百是男人的责任。这种关系不能再发展下去了,我能看出她是个珍视感情的人,我不能将她往火坑里推,拉她来陪葬,不能!打定主意后,我变得异常平静,一块巨大的石头自我心中落下了。
  班主任很关心,要我安心治病。真是谢谢他。
  这最后一年,我打算在家乡度过,那个安宁的小城是我真正的家,我的精神是她给予的,我愿意死在她的怀抱。
  我希望那女人永远地消失。如果她再次在我眼前出现,那我肯定就无法活满一年,因为我很容易疯狂,疯狂会让爱情和癌细胞同时泛滥。
  告别的那天,阳光依旧明媚。我收拾好过往的一切,准备回家。

  6
  电话响了。
  “我找俊西。”那头传来一个无比温柔又略带忐忑的声音。天哪,是她!我立即听出来了。她只说了一句,便闭紧了嘴巴,这我当然能够理解。我不敢说话,甚至摒住了呼吸,我只感到天旋地转。电话线两头是一对无缘的人,一个在期望中守侯,一个在苦涩中沉默。双方都不言语,谁都不说,就那么僵持着,仿佛要僵持到死。
  多么漫长的瞬间!
  我想对她说:“为什么,作弄人的总是命运?为什么,得罪命运的总是爱情?”可为什么就一定要说出口呢?
  突然,一个念头在我的脑海中闪过,我想起自己做出的那个决定,于是一咬牙,将话筒扔了下去。这一扔,是扔了一个千钧重的包袱,我无力地倒在桌子上,茶水泼了一身。
  虽然绝情至此,但我坚信自己没有做错。虽然她不在我身边,但我无疑已得到了爱情。爱情比婚姻可贵,一个人一辈子可以没有婚姻,但决不能丧失爱情!从这个意义上讲,我死而无憾。
  我在疯狂中等待着死亡,当然,你在我脸上看到的是出奇的平静。
  我觉得,她一定是八年前那个湖畔女子的魂魄,就是那只从宇宙外飞来的蝴蝶,她心中一定也藏着那枚弯弯的月亮。
  这世上的悲剧有两种,一是社会悲剧,二是性格悲剧,我与那女子上演的这一出戏到底属于哪一种呢?
  一段离奇浪漫的爱,或者说是一段似是而非的梦,完整地持续了八年。不管结局是否圆满,这样的人生总还是没有完全虚度。谁敢说,为爱奋斗就不是一种事业呢?谁敢说,八年前那夜撩人的月色,不会照亮爱的永恒呢?谁敢说,在他(她)的心灵深处,就没有一个恐怖的情结呢?

  7
  在死亡来临的时刻,我再次看到了弯月!
  我的心在呼喊,我就要飞上天了,追随你去了,亲爱的。

请勾引我的魂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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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始终认为,一个人要想轻松地活着,就必须以开放的态度搬开心底的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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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在,我决定搬开那块石头,让被它压伤的心室能够继续幸福地生长。
  那是八年前的陈年旧事,当时有块石头降临到人间,它的前生是一勾弯月。
  弯月照着大地,将我引领到小城西边的红叶湖。夜晚的湖畔比油画上的少女还羞涩,唯有那业已怀春的晚风在低吟在唱歌。自由的鱼儿时而跃出波平如镜的湖面,它们的跃动使我心中充满异样的感觉,我隐约觉得马上就会有什么事要发生。我坐下,静静地望着弯月,我想那透明的镰刀上一定正演绎着一种传说。
  自离我十数丈远的地方,忽传来一阵动人的笛声,那笛声在透明的月光中袅袅升起,悠扬婉转,抑扬顿挫,仿佛来自远古。笛音引诱了我的眼神,我望过去,呵,一个女子,一个江南水乡的窈窕淑女,立于神秘的天地间,对着湖中的莲花正在吹奏长笛。
  在我看定她的一瞬,笛声突然消失,那消失有种说不出的意味。我怔住。那女子有着极上等的容颜,我竟找不出能与之匹配的形容词。总之,我处于极度的震惊和感叹之中。当我从不正常的状态恢复过来时,已流出了口水。从她的一颦一笑来看,应比我大几岁。我本以为她还会为我这个不速之客演奏一曲,但她却转身离去了,她的身子转过一个美妙的弧度。我只见了她一面,甚至未看清她情窦初开的眉梢。
  远去的背影锁在我痴痴的目光深处,我也不清楚自己的目光有多深。在我的记忆中,依旧有她高高盘起的发髻,发髻上斜斜地别着一只展翅欲飞的蝴蝶。她就象一只亿万年前的蝴蝶一样飞出了宇宙,仓促地刺伤一个少男的心后逃离人间。我擦掉嘴边的口水,痴痴地站了半晌,然后笑了笑,自嘲似的。坦率地说,她给予我的震惊在当夜还没有达到刻骨铭心的程度,在回家的路上,我在一个钓鱼者的身旁坐了好久,我看他钓鱼,似乎渐渐地就把那女子忘了。看来,任何女人想在我十四岁时用她的多情偷走我血淋淋的心,是不可能的。
  然而,我并不知道,爱的诅咒已在自己的灵魂底层悄悄生根,我怎能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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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噩梦,在七天后开始。那个晚上,我第一次梦到了她,她就是一只蝴蝶,从宇宙外飞了回来,专程来为我吹笛子。梦中的我是沉睡着的,她狠狠打了我一耳光。我于是就顺理成章地醒了,捂着脸蛋,傻兮兮地笑着,我觉得她打我是对的,打得巧,打得妙,打得正是时候。我醉意朦胧地吮吸着远古的佳酿,任她勾走魂魄。一觉醒来,我大汗淋漓,胸口紧紧地抱着鸳鸯枕头。
  此事后来的发展实在出乎我的意料,她的影子仿佛成了我心肝的一部分,每时每刻都在我眼前晃荡招摇。我开始害怕,但一切都晚了。你知道,在我家的院子里,有一株百年枫树。我常常坐在屋子内向着大枫树发呆,我梦想着有一天她能站在树下,朝我挥动手绢。那个梦圆满至极,顽固至极。日久天长,她的影子竟和枫树融为一体,我把枫树当成了她的化身。每天,我总要看一眼那树才安心。到了盛夏,枫树枝叶繁茂,挡住了进入屋子的阳光。父亲要我拿把刀去将树放倒,我坚决不肯,我宁愿生活在阴暗的角落里,因为只有这样,我的心才能得到一片光明。怎料,次日一早,我起床后却发现枫树已被肢解成了数十块,散乱地堆放在院子里。父亲背着我下了毒手。我悲从衷来,又哭又闹,他怎知道呢?他一刀几乎要砍断我的相思根!
  后来,我又无数次到红叶湖畔踏月,可是,却再也未见到那个奇怪的小女子。也许,她不是没来,而是我们无数次地错过,错过了一次,错过了永远。从头到尾,我只见过她一面。
  多么诡秘而又折磨人的相遇呵!
  终于有一天,我对自己说:“忘掉她吧,无条件忘掉。”
  于是,她的影子模糊了下去。
  有一段日子,我对她的思考充满理性,那已过去好多年,当时我在遥远的异地求学。我意识到,从理论上讲,每个人在成长的过程中,其精神总要有一个影子作支撑,那影子与其说是个人,不如说是种昭示。我记得,当我坐在主楼的一间教室里,把这个实质想明白后,竟浑身瘫软,似乎卸掉了一生的包袱,我终于不再是她的奴隶了,终于告别了枷锁。

标签: 魂魄 勾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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